每年11月中旬是韩国高考的日子,为了冲刺高考,韩国普通家庭在补习班中一掷千金。另一边,韩国精英阶层选择逃离,转而去海外卷大学文凭。然而,韩国的社会和经济结构问题,使得许多学生依然面临严峻的就业问题。内卷之下,越发功利化的教育,似乎正在失去它的价值,韩国年轻人的希望在哪儿呢?
就在上周,韩国结束了今年的大学入学考试Suneung,也就是韩国高考龙八国际。考试当天的紧张程度简直溢出屏幕:
许多机构和企业都错峰上班,股市也推迟开市,为了避免影响英语听力,90多个航班做出调整。因为考试长达8个小时,中间仅一小时休息时间,许多考生都带着饭盒进考场。
据韩联社报道,今年有504588人报名参考,其中在校生326646人,比去年减少23593人。不过,复读考生多了不少,比例高达35%。
有日本媒体称,韩国学历社会的程度甚至比日本更甚,对很多韩国学生来说,Suneung几乎是“决定一生的战斗”龙八国际。
背后的原因也很简单——父母都想让孩子日后可以进入韩国大企业、国企和事业单位,或者成为公务员,因为这些岗位的待遇远远高于中小企业或其他非正规雇佣工作。
而这些岗位又长期被韩国最顶尖的三所大学毕业生垄断——首尔国立大学、高丽大学、延世大学,也就是“天空(SKY)联盟”。
在SKY联盟的录取中,高考成绩的权重一直很大,有时甚至超过50%。加上僧多粥少,内卷成了必然,一年又一年,许多家庭都陷在这个迷宫里。
时至今日,这种内卷已经快成为韩国学生不能承受之重。如果不在这条路上继续卷,那韩国学生的出路又在哪里?韩国父母们又有怎样的考量?
韩国高考之残酷,很多人都有所耳闻。但让人有点吃惊的是,从录取制度上来说,高考分数并不是考大学的全部。
对于一般大学,高考分数的权重也就在20%-40%,重头戏在内审,包括高中三年的平时成绩、课外活动、面试或是论文,还有高中老师的评价。和美国大学的录取倒是有很多相似之处。
不过,正如大家所知,韩国社会真正看重的就只有SKY联盟的大学文凭。毕竟,SKY校友已经在政治、工商业等社会大部分领域上升到高层。
而SKY联盟的录取,高考分数的权重一下子就提到了50%,有时甚至还会超过。
现在,想要送孩子进SKY的家长们能做的,自然就是送孩子去私立补习班。韩国教育部称,2022年韩国人在补习班上的支出为26万亿韩元,近200亿美元,都快赶上海地(210亿美元)和冰岛(250亿美元)一年的GDP了。
在这个过程中,富裕家庭的孩子赢面显然更大,因为他们负担得起更多、更好、更精准的补习服务。
2018年,大火的韩剧《天空之城》中,妈妈为送女儿去首尔大学医学院,以几乎一套豪华公寓的价格聘请了一名大学顾问。
让人吃惊的是,这个情节没有比现实生活夸张太多。在韩国《时尚芭莎》的一次采访中,几位首尔大学医学院的学生说,很多同学都靠私立补习服务来铺平升学道路。而被采访的每个学生都参加过不只一个补习班,包括线下和线上。
相关研究也证实了这一说法。在一篇名为《韩国制度化补习的原因》的论文中,研究者发现,在韩国,家庭收入越高,孩子参加课外补习的程度越高。
根据2019年的统计,平均月收入200万韩元以下家庭的孩子,课外补习参与率为10.4%;
另外,从2008年开始,Suneung考试中都设置了“杀手题”,其实就是超纲题目,仅凭公立教育体系学习的内容,很难应付,一个默认的数据是正确率低于5%-10%。像去年,考试中就出现了一道有关股权资本和风险加权资产的问题,社科考到了皮亚杰认知理论。
那“杀手题”考什么?怎么答?补习班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。在韩国补习班特别集中的首尔江南区大峙洞,部分大型补习班会聘请有高考出题经验的教师,教授制作并销售模拟考试题。这在韩国教育界也是公开的秘密。当然,名师坐镇押题,费用自然也水涨船高,正确率需得真金白银来买。
但是,有幸“卷”进SKY联盟,真的就能成就美好一生了吗?这或许仍旧是属于少数人的童话。
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中,私立高中毕业的学生会在校服上缝上高中的名字,与中学校友抱团撒欢。尽管学校每年都会组织特困生活动,但在特困生们看来,无异于把家境公之于众,一位学生说,“感觉其他同学只是把心里的那句‘乞丐’消音了而已。”
就业的差距更大。从私立高中考到SKY的学生很早就开始建立校友网络,可以轻松拥有财团前辈们的手写推荐信。“小镇做题家”们呢?
毕业于韩国西江大学的满吉,尽管学历不错,但上学时因为贫困,不得不花大量时间打工。比起有高级企业实习经历的同学,他的简历毫无竞争力,最终,他也只能离开城市,回到老家。
更糟糕的是,近两年的数据表明,即便是SKY的毕业生,进入大公司、国企和事业单位的比例也在降低。未来这个赛道的竞争只会更加激烈。
美国社会学家Richard Reeves曾在《梦想囤积者》中写道,上层阶级的父母千方百计地创造厚厚的“玻璃地板”,防止孩子跌落。然而,这层“玻璃地板”可能是下层孩子的“玻璃天花板”。
来自济州岛的南珠恩曾经也对首都圈无限向往,尽管没考进SKY,还是去首尔读了大学。不过,如今的她早已放弃了在首尔买房生子,主动选择回家乡开了一家书店。加上自己平时教授一点园艺和手工课,虽然挣不了大钱,但胜在自给自足、岁月静好。
毕业于高丽大学的小K则一口气跑到了加拿大,因为文科专业不太好找工作,她在加拿大端了好几个月的盘子。但是她告诉外滩君,她感觉自己在加拿大终于能喘口气,哪怕只能端盘子,也比在韩国内卷来得好。尽管端盘子的薪水不高,但也足够她目前的一个人的生活所需,她英语水平也不错,未来换工作也是写在日程里的事。
再说韩国的精英阶层。2019年一项报告发现,尽管韩国各代人之间的收入流动性较低,但是在收入最高的10%范围内,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收入存在非常强的相关性。
为了让子女延续自己的社会地位,这部分精英也计划深远。比起韩国国内“卷”出来的文凭,海外知名大学的学位取而代之,成为了精英圈内的“通行证”。
原因之一,是在过去三十多年中,韩国的大型企业和教育政策一直在塑造一种“全球精英”崇拜。
1994年,时任总统金泳三在向韩国公众发表的新年致辞中说道:“我们不能忘记,每个公民都是国际竞争中的一员。我们必须获胜。” 同年,三星在广告中喊出口号:“历史只会记得第一:全球第一流”。
从“知识社会”,到“G20一代”,再到“创意经济”,尽管不同时期提出的建设口号并不相同,但主题始终未变——让跨国精英引领韩国的发展。
《韩民族新闻》曾在韩国市值最高的30个公司中开展了调查,发现2001年时,132名执行董事中仅有26人拥有海外大学学位(19.7%);到2021年底,已经达到了38.4%(86人中有33人)。
韩国政界也是如此。韩媒Newstapa发现,截至2022年5月中旬,现任总统尹锡悦确认或提名的17名部长中,有10人(58.5%)在海外获得硕士或博士学位,而他们的31位成年子女中,有12人(38.7%)正在海外大学就读本科或研究生。
原因之二,则是韩国“学历社会”的共识,让精英们也不得不拿到光鲜的大学文凭,不管使用什么方法。
韩国圣公会大学社会学教授Kim Dong-choon曾分析,韩国以考试为基础的精英制度,不仅几次考试(主要是大学入学考试和就业考试)就能决定人的终身地位,更让海外大学学位给“全球精英”带来了稳定、可观的收入。
而且,韩国社会对精英也相当宽容。韩泰研究社2018年关于“韩国社会公平感”的调查显示,66%的受访者同意“根据个人能力和努力,在薪酬方面有更大的差异更好”。这里所说的“能力”,就是通过学历和职业来区分的。
所以,不知不觉,精英们也困在了一个圈子里——以至于有人不惜贿赂、造假,也要让孩子拿到offer。
最近的一个例子就是韩国法务部长官韩东勋的女儿Alex Han陷入入学舞弊丑闻。今年,有账号披露Alex Han论文和竞赛作假等,请愿要求MIT重新考虑她的入学资格。
韩媒的反应更早,去年年中,《韩民族新闻》就顺着这条新闻,暗访了首尔多家留学机构。他们发现了至少两个突出问题:
一家线上课程的负责人透露,有的机构为了保证学生的平时成绩,会帮忙写作业,笔也很常见。
“升学指导原本的职责是提供大学最新资讯,指导学生规划学业和职业发展,结果现在本末倒置,朝着替学生做事的方向发展了。”
此外,资历造假也屡见不鲜。这位负责人还展示了自己每月至少收到一次的邮件,邮件写道,如果他们能推荐愿意和藤校教授合作发表论文的学生(学生会被列为合著者),收件人将获得利润的20%作为佣金。“为什么一个藤校教授会想和一个韩国高中生一起写论文?这里面显然有猫腻。”
相比之下,那些被批评太商品化的体育运动、课外活动,比如击剑、成立非营利组织等,至少学生有线
《韩民族新闻》暗访时,某机构的仅仅每周的基础咨询就要收费550万韩元(约4300美元)。加上参加比赛、SAT备考和个人文书等推荐项目,费用飙升至2000万至3000万韩元。
有机构人员透露,在韩国,留学咨询费通常一年收费2000万韩元,但如果父母舍得花钱,收费1亿到2亿的案例也不是没有。很多韩国父母本身就深陷焦虑,抱着“留学就是非藤校不可,不然就不留学”的心态来的,机构也迎合了这种焦虑心理。
这种不健康的发展之下,韩国学生的留学之路也并不好走。在不少美国招生官眼中,韩国的升学指导/升学咨询市场已经是“不正确”,甚至“危险”的。
韩国政府对教育系统的沉疴并非无知无觉,甚至可以说还是在积极尝试改革的。但效果总不令人满意补习班。
统计数据显示,2015年以来,韩国补习支出一直大幅增长。要知道,2017年韩国还禁止晚上10点以后的补习,这都没能阻止补习的潮流。
对于未来,韩国教育的一些研究者也持悲观态度——每当高考制度发生变化,学生必须为变化的制度做好准备,聪明的补习教育市场就会利用学生的担忧和焦虑,提供服务。
《韩民族新闻》曾引用世界不平等数据库,美国收入最高的1%人群收入份额从1990年的 14.7%上升到2021年的19.1%。而韩国的这一比例,从1990年的9.4%上升到了2021年的14.7%。
还有数据显示,韩国前十大财阀企业的收入占韩国GDP的近60%,但他们能够提供的岗位却远低于这个比例。2017年,韩国财阀企业仅提供了20%的岗位。大多数人争夺的资源有多紧张,可想而知。
有韩国大学的教授分析,韩国一直存在这么一种看法,除了某些让人羡慕的职业群体,其他人都是“失败者”。因此,很多工科强校都遇到了招生困难,因为现在的韩国年轻人宁愿啃老,也只想在首都圈找工作,而不是做一份蓝领工作。
不过,这一情况曾有过改变。2013年,朴槿惠在科技行业推行创业鼓励政策,打出了“创意经济”的口号,韩国创业潮随之而来。在当年的全球创业指数中,韩国一举拿下东亚第一,紧随其后的是新加坡和日本。
韩国贸易协会国际贸易研究院曾进行了一项调查,聚焦于中日韩大学生毕业后的工作意向,结果显示,毕业后想创业的学生比例,中国有40.8%,而韩国仅有6.1%。
试想,财阀集团的产品已经遍布手机、汽车、医院、保险、美术馆、游乐园、化妆品,年轻人还要创什么业才能更好地活下来呢。
网上甚至流传着这么个说法:首尔每0.62英里就有8家炸鸡店,可见当时的情况。因此,看到调查中,很多年轻创业者说,创业只是为了养活自己,也有些心酸。
最后培训班,现实还是给出了残酷的答案,平均而言,韩国只有60%的新企业能撑过创业后的第一年,只有不到30%的企业能撑过创业后第五年。
有位毕业生说,幸好自己在毕业后选择了working holiday,在日本积累了一年的海外工作经验,这才找到了一份无印良品的售货员工作。尽管这份工作的时薪只比韩国最低时薪高出一点点。也有的人比较幸运,在教授的推荐下,找到一份大学的行政工作。但因为工资较低,他不得不又找了一份白天的酒店服务生工作。每天,八九点到酒店上班,龙八国际晚上则回学校工作到两点。他说,“很多人都在做兼职。两份工作确实很累,但我有了两份社保,学校工作还帮我解决了住宿,只有这样才能省下一些钱。”
不过,前路漫漫,也不是全无希望。36氪就曾报道韩国当前的创业形势也有了一点改变,尽管商业巨头们只留下了小份蛋糕给其他人,但这几年更明显的趋势是,它们也在积极培养和孵化创业公司,新鲜血液的创企是大公司在创新时的好臂膀。